真實即美德：The Voidz《Virtue》

我是那種，會把最喜歡的東西留到最後才吃的那種人。

在吃雞腿便當的時候，最後咬下的食物一定是雞腿，但是每次在咀嚼慘白的雞腿肉時，總覺得自己無法再繼續吃下去，不想看到只剩下食物殘渣的便當盒，簡直要吐。

所以我很害怕啊，關於要寫最愛的歌手介紹文這件事。

雖然我很憨慢，但接下來我會盡量實在的把The Voidz的新專輯介紹給你們。

等等，在講到The Voidz之前，我們必須要從The Strokes談起。

1 + 5 = Julian Casablancas + The Voidz = The Voidz

於千禧年橫空出世的紐約樂團 ─ The Strokes¹，從大西洋那頭紅回美國後，成為了後龐克復興(Post-Punk Revival)浪潮中的一塊碑石。幾乎包辦了The Strokes所有作品創作大權的主唱：Julian Casablancas，a.k.a.阿朱，於2009年開始進行個人活動，發行了第一張solo專輯《Phraze For The Young》之後，覺得自己還是喜歡以樂團的形式表演，便找來solo時的伴奏樂團 ─ The Sick Six團員，並且加入兩名新成員，組成The Voidz。成員有：Jeramy "Beardo" Gritter、Amir Yaghmai (Guitar)、Jake Bercovici (Bass)、Alex Carapetis (Drum)、Jeff Kite (Synthesizers/Keys)，並於2014年發行實驗性色彩濃烈的《Tyranny》。

以為還是會以Julian Casablancas + The Voidz的形式，遊走於The Strokes和個人project的粉絲們，在2017年底收到了The Voidz "initiate" Julian的通知。阿朱頭戴寬沿帽，打扮得像是印第安納瓊斯，用手電筒照著藏寶圖來到The Voidz面前。

「來來來，喝了這杯再說吧。」

於是阿朱一口乾掉金杯中的液體，被燙上The Voidz的烙印。

好啦，你現在是個The Voidz了。

(from: Maybe You Live Twice: Julian Casablancas's New Void)

延續上一張專輯的實驗性概念，《Virtue》仍舊讓人有點摸不著頭緒。不過，可以肯定的是《Virtue》沒有扎人的吉他聲，沒有囈語般地喃喃自語，也沒有支離破碎的旋律斷片，只像一杯水果奶昔。初嚐一口的時候覺得還是記憶中的那個紐約樂團的滋味，再喝一口，發現了Beck跟著hip-hop beat拍著大腿，Sir Sly在前半場跳著舞，Black Sabbath偶爾冒出頭來看個兩眼，Sleigh Bells拿著球棒從面前晃過，Alex Turner彈著吉他坐在KEXP的錄音室裡。

所有你想得到，想不到的都出現了。

《Virtue》不像《Tyranny》那樣，冷不防地給你一記左鉤拳，失序的音樂線條也不如飛鏢那樣射向聽眾，讓人失去平衡。但仍然「怪異」。

怪得很好。

If I told you the TRUTH, it would be a LIE.

The Voidz從來沒有避談過政治。

每天早上起來都要瀏覽TruthDig網頁，配上咖啡的阿朱，把他想講的「真實」都放在《Vritue》裡。

從〈11th Dimension〉跑出的白色惡魔(Equinsh ocha)，坐在白骨堆成的金字塔上，如今依舊霸佔施暴者的王位，餵養子民們精緻華麗的資本主義素食；由政府/軍方/警察犯下的謀殺，以包裝成事實的謊言活在〈ALieNNatioN〉裡；在〈We're Where We Were〉²裡提醒你，我們站在種族清洗時間軸的最前線。

阿朱想說的，這些政治/謊言/混亂/真實的事情啊，都在那柔軟、內藏憤怒的〈Think Before You Drink〉裡了：

You can lead a horse to water

But you cannot make it drink

恩... 可能會有人好奇，The Strokes不是以闡述自身政治理念為賣點的樂團，怎麼穿上The Voidz牌皮衣之後就成了在街頭舉牌的示威者了呢？

骨灰級粉絲可能會知道，The Strokes的第一張專輯《Is This It》的第9首歌 ─ 〈New York City Cops〉³就是在諷刺Amadou Diallo事件。(1999年2月，紐約警察於街頭搜捕強姦犯的過程中，由於誤認Amadou Diallo手上的錢包是武器，因此開了41槍擊斃這位非洲裔移民，涉案的4名警察被控犯下二級謀殺罪。)

所以你怎麼能說The Strokes不談政治呢？

既然提到The Strokes了，那就來談談他們吧。

從2013年的《Comedown Machine》之後，再也沒有傳出要發行正式專輯風聲的The Strokes，在2016年推出了《Future Present Past》EP⁴，像是要給歌迷(或者是樂團本身)一個交代似的，不管是名稱或時間點都耐人尋味。這張EP替The Strokes到目前為止的曲風做了最明顯的切割，用3首歌分別代表未來/現在/過去。

(from: The Fifteen-Year Decline of the Strokes)

The Strokes的歷史隨著年輪增長時，內部的不合像墨漬一樣暈染，超出邊線，過去佔據各大音樂雜誌排行榜的往事，也像盆溺斃歌迷雙耳的水。所以在〈Threat of Joy〉的drum beat之上，有這麼一段口白：Okay, I see how it is now/You don't have time to play with me anymore/That's how it goes, I guess。而在2011年的《Angles》先行單曲〈Undercover The Darkness〉中，阿朱唱著：I've been out around this town/Everybody's singing the same song for ten years，你可以感覺到他的困倦。

也許The Voidz的存在會讓The Strokes的一大票粉絲覺得惱火。新專輯遙遙無期，甚至連The Strokes的吉他手Albert Hammond Jr.的老爸，都在去年向媒體宣稱他們已經開始著手新專輯的錄製準備，使得團員們不得不在事態失控前跳出來澄清⁵。

Jackets are the eyes to the SOUL

解開領帶，脫下西裝外套、Converse的阿朱，去了理髮店一趟。

頂著Mullet頭走出店外，套上色彩鮮豔的襯衫和佈滿鉚釘徽章的背心，站在雪佛蘭Monte Carlo SS前面，活脫脫就是個布魯克林來的現代嬉皮，要和The Voidz一起 ─ exploring the unexplored。

對於The Strokes的粉絲來說，〈Leave It In My Dreams〉無異是最好的禮物。

這首Strokes-ish的歌曲，作為第一首正式公佈的曲目⁶，的確製造了不小的話題性。讓人懷疑The Voidz經歷大眾對於《Tyranny》的評論後，是否又把曲風的指針撥回最靠近The Strokes的刻度。

只是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簡單，The Strokes的歌迷在聽完整張專輯後或許會再心碎一次。

「啊... 你想問的是The Strokes是吧。」阿朱聳了聳肩，抖落原本趴在肩上的無奈。

媒體對傳奇樂團的興趣，總是大過一群穿著破洞牛仔褲和印花襯衫的中年男子。

「乾脆用唱的好了，反正我本來就不是很想回答這種問題。」

〈All Wordz Are Made Up〉亮著這句紅字：Anything too stupid to be spoken is sung⁷，看著牆上的字跡一邊發牢騷，懊悔以前那些中規中矩的歌曲/表演，還順便眨了眨眼，走回〈My Friends The Walls〉旁，說他從1994就開始愛上寫歌。

「出去的時候順便把門關上，我要寫歌了。」

名為〈Lazy Boy〉的輓歌被灑到空中，繞了好幾個圈後墜落。

抬頭看著阿朱穿的夾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⁸。

〈Permanent High School〉雙手合十，壓低了身體說他無法忘記過去。副歌如紙鋒利，劃了你的指頭一下，驚覺這切口和〈Drag Queen〉⁹的傷痕一樣，於是大叫：「原來這就是你的未來！」

「;-)」

拋出這表情後，阿朱便不再開口了。

儘管如此，《Virtue》仍是一張值得坐下來好好聽完的專輯。

擁有濃厚金屬色彩的〈Pyramid of Bones〉、〈We're Where We Were〉；不知從何定義的〈QYURRYUS〉(真的很curious)；有如鄉村音樂，混著清朗明快節奏的〈Lazy Boy〉；〈One of Ones〉閃爍著小小的亮光；〈All Wordz Are Made Up〉、〈Pink Ocean〉、〈Black Hole〉滿滿的synth fuzz；讓人想跟著搖擺四肢的〈Wink〉，可愛得要死；〈My Friend The Walls〉像是從《First Impressions of Earth》剪下的一塊碎布；〈Permanent High School〉爽脆的吉他和弦，配著歌聲在心房內共振；〈ALieNNatioN〉踩著厚實的baseline，並籠罩在神祕的氛圍中；〈Pointlessness〉如同〈Human Sadness〉遺漏的篇章，延伸史詩般的無盡憂愁。

我想，從〈Asking Me Anything〉開始，阿朱就說得很清楚：We could drag it out but that's for other bands to do。

不管是The Strokes或The Voidz，顯然都不是在你心碎時替你擦去眼淚的樂團，所以... Deal with it。如果你還是希望The Voidz的存在成為第二個The Strokes的話，那還不如去聽Albert Hammond Jr.的《Francis Trouble》呢！

以下是精挑細選的"愛的朱打歌"：

〈ALieNNatioN〉

(慵懶又帶著力道的beats真讓人受不了)

〈Pyramid of Bones〉

(有點像是Where No Eagles Fly的變異體，平易近人許多)

〈Leave It In My Dreams〉

(最為Strokes-ish的一首)

〈Permanent High School〉

(從開頭到最後都誘人得要死，喜歡的可以和Drag Queen副歌比較看看)

〈Wink〉

(自從看了The Noite的演出影片後，腦中都是巴西人跳舞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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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

1. The Strokes 於1998年創團，由Julian Casablancas (Vocal)、Nick Valensi (Guitar)、Albert Hammond Jr. (Guitar)、Nikolai Fraiture (Bass)和Fabrizio Moretti (Drum)組成。
2. Julian Casablancas在Twitter上發了《Don't Be A Sucker》影片。該片由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War為防止種族主義蔓延而製作，描述納粹如何於德國崛起及相似的種族主義宣傳會如何於美國萌發。
3. 2001年10月，於美國發行的《Is This It》由於正值911事件後，這首歌在當時敏感的社會氛圍下並不恰當。因此將〈New York City Cops〉替換為〈When It Started〉。
4. 《Future Present Past》EP中的：〈Drag Queen〉代表未來；〈OBLIVIUS〉代表現在；〈Threat of Joys〉代表過去。
5. Albert Hammond告訴The West Australian，The Strokes已經待在錄音室，並和製作人 ─ Rick Rubin合作。兒子Albert Hammond Jr.急忙在Twitter上澄清，Julian  Casablancas也跳出來說：「的確是正在錄音沒錯，不過是和The Voidz一起。」
6. 〈Wink〉為第一首在節目上表演的《Virture》專輯歌曲，於2017/10/18在巴西的The Noite節目中演出。
7. 〈All Wordz Are Made Up〉MV中，穿插大量的文字和語句，其中之一為伏爾泰的 ─ Anything too stupid to be spoken is sung. (說出來愚蠢的話，唱起來就不一樣了。)
8. Julian Casablancas在接受GQ訪問時，提到從The Strokes開始，不管在台下或日常生活中都會穿著適合樂團表演風格的服裝。
9. 〈Drag Queen〉和〈Permanent High School〉的副歌編曲相同。